鸿鹄一再高举,天地睹方圆。

【三体】我从末日归来

-  是老师给的命题作文

-  题目:选择历史中的一个人物或小说中的人物,想象他通过时空隧道穿越到2019年的中国。 

   要求:请写一篇以“我来到了2019年的中国”为主题的文章,文题、文体、800字以上。(诗歌除外)。

                      

  我从老旧的单元楼慢悠悠地下来,身上的T恤皱得像风干的腊肉,头发则全然是个鸡窝。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小餐馆里探出个头冲我招呼,“罗教授,今个有自家包的馄饨,来一碗呗?馅足皮薄……”

  锅盖一开是白白的热气,我囫囵闻了一鼻子葱香,心满意足地走过去拐角。

  然后我站在街口,用力地看车水马龙,权当是在看当初未来得及看的二向箔上的画卷一样令人胆颤继而绝望的星空。我从保藏着全部人类智慧与勇气的石头边上来,我带着全太阳系的悲怆只身来到这个幼婴一样的地球。我从末日来。

 

  “我从末日来。”

  女友问我一直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发什么神经的时候,我说。

  “神经。”

  我点点头以示我在认真听她对我的客观评价,然后继续往外看,灯光实在太过热闹和友善,突然放松的脑神经让我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从心底战栗,以至于我并没有听到她摔门的声音。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有人对我说过她在末日等我。但是末日的时候等我的只有诗意地飞来让我和整个太阳系一起去死的二向箔。车水马龙来来去去,所有的灯光都没有恶意。但与我全然无关。所有的信号灯和警示铃只是为了让秩序更良好让行人更安全,这一切愚蠢又幼稚,如果不去揣摩它给一个异乡人带来多少孤独,那么它很美好。

  这一刻我意识到,这个让我坐在暗无天日的幽黑的地底执剑五十年的世界,于我而言毫无关联毫无牵挂。

  我从不想拯救世界。我只想被世界拯救。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真正想要去做超级英雄。所有的守护者都是被责任要挟,被迫去过孤独、疲惫、了无生趣机器人生活。我本应该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宇宙社会学”教授罗辑,甚至我可以得意地说我来自清华大学,而不是“执剑人”。

 

  窗外再过五秒红灯就将变成绿灯,匍匐着的车流蠢蠢欲动。一个中年男人拉着孩子把他圈在远离车辆的一边,步履匆匆。他走得很急,但孩子始终可以跟得很紧且并不吃力。 很显然这个男人是想守护什么的,这种情绪不自觉地流露在点点滴滴。

  我呢?我一直以来想守护的东西是别人编织的梦境,我迷恋的纯洁无瑕是旁人落下的白棋。我曾在汉白玉和大理石构砌成的伊甸园里过上过穿着呢料子大衣的亚当的生活。可悲的是欺骗过后我又悲惨地回应那句不会被兑现的承诺,在月下呢喃“亲爱的,在末日等我”。当使命砸在我头上的时候我也并非是因为责任感和兼济天下的志气低头背负,我就是这么一个不折不扣的混球,除了绝望没有什么能够打动我。

  无论是天定宿命还是人为筹谋,既定事实已经发生,再来一次也不会改变。前边二十多年的须尽欢是一场不值得我留恋的大梦。梦醒了以后仍可以没什么牵挂地往前走。宿命论很愚昧,但某种意义上我赞成。七十亿分之一的概率砸在我头上,拿人文伦理做成的手枪涂上名为孤独的机油装上绝望的子弹逼我屈服。我在冰冷的湖水里望星星,竟然可笑地觉得人类值得被拯救。再后来责任成习惯。

 

  大学校园里师生行色匆匆。我踏上林荫道,描摹少年人的年轻。

  有男孩子永远落下一步跟在女孩子后面低头不语;有和我一样形容邋遢的校园老油条叼着根百奇噼里啪啦地按手机上的简体拼音全键盘,笑而不语。

  我在这里看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体味着最低级的善恶美丑,自私而纯洁。

  曾有物理学家因为基础物理的可悲与无能失去人类最大的勇气——活着,他们用力挣脱这种卑微的本能通过死亡重获新生。众所周知我们的物理世界是无数次博弈的降维产物,我们从十维一级台阶一级台阶摔落下来,鼻青脸肿。我们此刻在三维,接下来又要成为二维画里的蝼蚁。我们住进清明上河图。

 那么,做一个类比,物理世界是降维打击的产物,我们的人性从何而起又为何漆黑油亮,世界的维度在降低,我们思维的维度是随之更加简单还是愈加深不可测?

  我忽然回忆自己曾三次被视若神明又三次弃如敝履。第一次他们以微笑对我,他们觉得我将救世界于水火,后来耐心殆尽,他们视我如笑话,嘲弄着发射我的“咒语”。第二次我在幽黑的地底守卫这个地球,他们在安逸之余恐惧我和我手中的长刃,于是他们咒骂我怨恨我,我成了特级杀人犯——因为我曾摧毁一个星球。第三次我成了一个莫须有的精神领袖,然后就没有然后。

  安逸的时候人类渴望美好装作道貌岸然,陷入生存的僵局时他们茹毛饮血像是野兽。但这无可指摘。我和被剥除大行星地位的冥王星一样,我在那里守墓,我已然脱离人类社会,于是这时候我回到这里静默着看他们,看得分毫鲜明。

  所以——所以,生存的维度越低,生存愈恶劣,人性也就愈加险恶。

  但它仍值得我守护。在黑暗森林里我们渴望活下去,这又是一种比孤注一掷的死亡更大的勇气。在未知的漆黑中我们悬浮,仅靠一点点的太阳光芒点亮全部善意。

 

  我在操场的草坪上躺下了。

  皓日当空,我看见满天的星星。它们孤寂地遥遥望我,它们在召唤我。我想这个时候假如有什么人愿意恰到好处地为我放一首《Counting star》,我会在心里轻声和。

  但是像很多年前我没听成的那一曲《山楂树》一样,这一次我也未能如愿。

  应当结束了,这场梦一样的旅行。我站在世界尽头曾与你再次相聚,2019年的地球,何其荣幸。我细致而粗略地又一次品尝你的骄傲与善良,咀嚼坚不可摧的脆弱人性。感谢你让我放下所有责任,让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走在长长的林荫道,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最后一次抚摸巨石上深深刻下的人类文明,二向箔晶莹剔透薄如蝉翼,这是外星文明发来的神秘信函。

  我想伸手去够画上的星星。那样深远的黑色幕布上它们寂静曼妙,像是最好的秀娘金线刺绣的花纹。

  仅一瞬它们便重新冲我闪烁起来。我终于和人类一起住进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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